Sunday, August 29, 2010

水深之處的河蟹

我獨自走在水深之處的深水埗街頭。高低錯落在道路兩旁的是舊式唐樓和洋樓。從一扇半掩著的鐵門縫隙中窺探到的只是殘破陰暗的樓梯間。門上是油漆早已剝落的門牌和鐵製的郵箱。行人路旁内街小巷裏有各式各樣的店鋪- 涼茶鋪、糖水店、五金鋪、茶餐廳、利工民内衣店、地產代理、還有麥當勞,毫無主體卻出奇的和諧。從南昌街大埔道放眼望去,可以看見翻新了的天主教堂和遠處新式的酒店大堂住宅,和舊式的樓房搭配在一起竟無突兀之感。

這裡是深水埗和石硤尾的交界,和熱鬧的福華街福榮街還有為遊客熟悉的鴨寮街北河街還有一段距離。能説會道的地產經紀喜歡用靜中帶旺來形容這一帶,我倒覺得這裡更像是被遺忘了的老朽,鋒芒被商業化了的鄰舍蓋過,只好默默地守在水深之處的邊界。這一帶曾經是利工民的所在地,遠近馳名。隔一條馬路,就是過去街坊鄰居們每逢週末都愛去的茶樓,再走幾步路就是聖五傷方濟各天主堂。這裡對老街坊而言,或許更有親切感。

把鏡頭聚焦在元州街和南昌街的交界處的住宅大廈。這棟樓齡只有十多年的大廈興建在利工民的原址,名為“華麗廣場”。其實我最不屑樓盤改什麽“富什麽半山”或是“君什麽天下”之類高調的名字,暴發戶嗎?更不喜歡明明是宮廷式裝潢設計卻改了個附庸風雅的名字叫“草廬”,讀起來死活要用法國口音。這個“深水埗的華麗廣場”,聽上也有點矛盾。但挑剔的我對這棟看似名不副實的華麗廣場卻沒有絲毫反感。有著平凡外表的它,卻是華麗尊貴的。因為這裡已經成為是上帝的殿,基督的家。

二樓的這間教會,就是我的另一個家。我們這所中產教會,早在多年前就開始物色一個固定堂址。一直尋尋覓覓,過程亦非一帆風順。由於樓價高企,又難以和專業買家抗衡,在油尖旺區已無法找到負擔得起又合適的堂址。經過同心合力的祈禱和奉獻,終於在去年一錘定音,買下現在的堂址。今年的二月底從佐敦黃金地段遷徙到深水埗。雖然對很多中產家庭而言,這個轉變並不容易適應。但我們都很肯定,是神的召命使我們來到這個水深之處。

那我呢?這個在別人眼中很“lady”的小姐,我適應了嗎?我坦白,以前媽要我陪她到北河街和鴨寮街買雜貨,我都極不情願。即使來了也看什麼都不順眼,很想趕快逃離。教會搬來這一區,作為年輕一輩我當然服從,也覺得既然我是基督徒,就不應該嫌棄太多,應該順服上帝。我克服了對這一區的厭惡,嘗試尋找這裡的可愛之處,也用自己的方式慢慢適應。除非是要上臺領敬拜,我已經盡量穿得樸素一點出席禮拜了,不想在街上顯得格格不入。

已經搬來半年了,我卻很少在這一區獨來獨往。今天,我獨自從教會出來到對街的麥當勞買熱奶茶(有一刻我甚至抱怨這裡沒有星巴克),走在和弟兄姊妹走過多少遍的街道,看著周圍的景象,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還不屬於這裡。雖然我穿的是灰背心牛仔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搭配。可是,為什麽我還是無法融入這裡?

昨晚才出席大學師兄在半島酒店的婚宴,衣香髩影美酒佳餚。雖然我和出席的大多數人並不是很熟,可是我身處這樣的場景沒有絲毫的不自在。我似乎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模式。總是講求生活品質,喜歡到高檔的地方消遣。日常接觸的圈子裏也都是這樣的人。只有到了週日,才刻意打扮樸素,到水深之處聚會。怎麽聽上去像披著羊皮的狼。我對這裡沒有一絲嫌棄的意思,反倒是我覺得自己是個“異族”,不被接納。如果我口口聲聲想和教會一起服務這裏的人群,特別是貧窮綫下生活的一群。那麽首先我是否能夠走出我的象牙塔,去體會真正的人間疾苦?我的背景不容許我的情況下,我該怎麽去體會?這樣他們才不會覺得我是以一個施捨者的姿態去幫助他們,而是把我看成一位朋友。

這裡的新樓舊樓都能和諧的搭配,或許是看慣了,就自然而然順眼了。那麽人呢?我們的社會有階層,可是在上帝的國度裏不應分彼此。知易行難。想到這裡,竟有點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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