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pril 20, 2012

為愛而戰?


近期最熱門的話題非《盛女愛作戰》莫屬。節目收視率創下該時段多年來的新高,網上點擊率比三線劇集還多。社交網站和各大論壇網民也就節目進行了激烈的討論。平日早睡早起的上司,兩位青春少艾的爸,也因為追看這個真人秀而晚睡了半小時,但依然樂此不疲。

有位好友向我抱怨她的母親,在看了該節目後,家常閒聊間對仍是單身的她施加無形壓力,令她不勝其煩。類似情況在有女待字閨中的家庭恐怕很普遍吧。現在香港的女生,讀大學就開始擔心自己嫁不出去,剛過二十五就自稱“中女”, 三十雲英未嫁就覺得自己很失敗,在外要被社會標簽為“剩女”、“敗犬”,在家要忍受父母和親戚的壓力。該節目還要播半年,如此下去會否造成單身未婚女子集體恐慌?

我抱著好奇的心態看了一、兩集,就不忍再看下去了。有參加者第一集就在電視前哭得梨花帶雨,訴自己的孤單和無助,有多慘多淒涼 ,然後就接受星級導師的改造。沒錯,可憐蟲經過磨鍊後胎換骨破繭成蝶,這本是一個勵志的故事。我不想站在道德高地指摘此類真人秀是否教壞人,是否是電視台為求收視和廣告收益,而向大眾、特別是年青未婚男女傳達錯誤價觀。我只是實事求是地問一句,為愛而戰的她們所尋找的真愛,是否是導師的求愛攻略所能提供的呢?當大家都熱衷於討論“盛/剩女”和“作戰/賤”這些字眼的時候,我反而對“愛”這個字更感興趣。“愛”才是她們最想得到的,也應該這個節目的中心價

其實“星級導師”們教參加者的祕笈我年少無知時已經在國外的雜誌和工具書上讀過了。像我這樣的尋常女子也能寫一篇論文來探討。首先要靠化妝、美容、衣著提升外貌的吸引力,進一步增加自信心和個人魅力;然後開闊社交圈子,出席不同活動認識男士。光是有美貌是不足以得到白馬王子的,還必須有智慧,懂得一些約會小技巧和潛規則,譬如用小動作、眼神和男人調情引起男人興趣,在電話和短訊溝通時抓住男人心理保持神祕感,感情穩定後也不要太黏他,不要讓他覺得他完全得到你,要在適當的時候溫柔,在適當的時候獨立…… 等等。 萬變不離其宗 - 就是若即若離欲俱還迎,俗一點就是“一啖沙糖一啖屎”,把那個他迷得神魂顛倒,欲罷不能,恨不得娶你回家 。 一個頗具姿色,又懂得運用技巧的女生,有幾個裙下之臣不是難事。但是找到真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卻是另一回事。

外貌重要嗎?當然重要。男人是視覺動物,喜歡美女乃本性,天經地義。如果你肥腫難分,不修邊幅,吸引男人眼球的機率確實沒有一個美女高。所以一個女子無論是否天生麗質,一定要適當地後天補救。姿色普通沒關係,但起碼讓人看得舒服。不然你怎麼奢望有男人花時間在你身上尋找你的在美?都市人都很忙,他吃飽沒事做嗎?

但是,外貌的重要性似乎被過於強調了。一個大美女一定比尋常女子更容易嫁得出嗎?答案恰恰相反。美女容易吸引狂蜂浪蝶,容易吸引到膚淺甚至居心不良的人在她身邊打轉,讓她難以集中,難分真假,蹉跎月。這些人對她的在美不感興趣,也不願學習相處之道,只求佔有以證明自己的魅力。美女容易被標簽為花瓶,也容易被認為要求太高,令一般男子卻步,不敢追求。美女由於花多眼亂,更需要智慧和時間去挑選合適的伴侶。相反一個相貌平凡但端莊大方的普通女子,平時可以落得清靜,不需要理會閒雜人等,可以做自己愛做的事。然後某天Mr. Right 就在燈火欄柵處出現,與卿相知相愛相守。所以一般而言,普通女子更容易一擊即中,找到真愛的機率比美女更高 。

過分追求美貌只是本末倒置,態度比美貌更重要。正常男人找老婆是要來過日子的,當然要找個能相處舒服的女子。她外貌和自己匹配就可以了,有個花枝招展外貌出眾的老婆他也會沒安全感。再者,相由心生的法不無道理。如果一個女孩子樂觀積極自信愛笑又有親和力,就算相貌普通,但整個人的氣質就很不一樣了。誰會喜歡一個苦瓜臉或是尖酸刻薄的女子呢?

一個女人的自我的價更不應該建立在外表上。如果年紀大相貌不出眾就自憐自艾,那真是會讓人退避三尺。一個女人應該瞭解自己的優點和弱點。知道自己哪一方面有天份,就朝那方面發展,從而建立自信,千萬不能妄自菲薄。現今的女大學生,如果連屬於自己的夢想都沒有,只求嫁得出,那未免太被動了。女人要先肯定自己,才能散發出自信的光芒。另一方面,也要認識到自己的限制,不應該過分挑剔,知道自己的定位和本分,挑選合適自己的男朋友和伴侶。如果自己並不是特別聰明能幹,就不要看不起條件一般的男士,而一定非專業人士不嫁。如果幸運的話,無所不用其極地得到心目中的Trophy Man,但婚後卻發現原來兩人並不適合一起生活,又要離婚收場,或是選擇忍受一輩子,這樣有意義嗎?到底,婚姻不是用來炫耀比較的。日子過得好不好,冷暖自知。如果只求嫁得出,卻連婚姻和愛為何物也不知道,未免太過可悲。

我認為建立自信的第一步,就是要接受真我本性。電視上的導師為參加者定下各種規矩,她們某些特質男人不喜歡,必須實行徹底大改造。有導師,某某太有主見又太過主動,男人都喜歡溫柔又小鳥依人的類型,所以這點必須改,否則就別想嫁出去。溫柔的性格可以修煉沒錯,但是如果連自己的主見都不能有,那不是否定了自己?如果和男友相處的時候,連真我都要掩飾,那和欺詐無異。把一個人蒙騙進結婚的禮堂,然後婚後才逐漸揭露真我,那對方不是更接受不了。這樣的婚姻能幸福嗎?兩個人相處,就是要互相磨合,把真實的自己展現在對方面前,一起學習包容和忍耐。每種性格特質不是非黑即白,總是有兩面的。重要的是願意把對方的好與壞全盤接受,這樣的愛才是真愛,這樣的婚姻才會幸福。每段關係都沒有既定的模式,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或者適合小鳥依人的類型。小鳥依人的女孩子就找一個大男人去保護,有主見的女生就配一個思想開明的男生。為甚麼要把愛情模式單一化?

懂得玩愛情遊戲是不是必須技能?瞭解異性有助於和異性相處這一點無可厚非,這樣對關係的穩定有利。但是如果太沈迷於遊戲之中,就會忽略愛應是從心而發,而不是用腦袋去算計對方。外表俱吸引力懂得捕捉異性心理的人容易開始一段浪漫關係。但這樣也容易把一段關係看得太輕,不懂得珍惜,認為合則來不合則去,等到熱情冷卻後,就不再持之以恆,繼續一起修煉得成正果。反正懂得玩愛情遊戲,結識新的異性並不成問題。這樣的心理很容易會錯過一個對的人,而繼續浮沉在情場之中。

對於此類節目能受到追捧,我不免要先天下之憂而憂了。我衷心希望年輕人能保持客觀獨立的思考能力,可以當作消遣去看這個節目,但不要全盤接受電視節目傳達的訊息,而改變自己的愛情觀。香港本身已是一個現實的社會,連愛情也變得比以前複雜了。我們父母那一代人的愛情很簡單,相遇相知生好感,在一起就是一輩子,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堅持愛一個人。現在有感覺還要先看條件,然後再考慮怎麼玩心理遊戲去得到對方,倒楣的還要費心思去擊退入侵的第三者第四者,光怪陸離的事還多著呢。一個愛無能的社會,會衍生出許多家庭問題甚至社會問題。這並不是我們願意看見的。

精英飯局


去年深秋的某個傍晚,我和母親在灣仔皇后大道東購買傢俱後,便隨意走進一間裝潢高雅的火鍋店充飢。不久,鄰桌陸續來了三位衣冠楚楚的男士和一名打扮入時的太太,看他們的談吐氣質就知道不是等閒之輩。他們很快就引起了我和母親的注意。

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年紀相仿的那兩位是夫婦,另外一位年紀稍長,是他們從紐約來的朋友。他們三位都是金融才俊才女,分別在香港的外資投行和紐約的對沖基金工作。而另外那位年紀較輕,是其中一位的大學師弟,原本也是一名金融才俊,在金融海嘯後意興闌珊,決意轉行。現在港大習醫,專攻骨科。

那位年輕的太太表現得最活躍。他們都叫她Nancy。她率先打開了話匣,從他們家幫傭的車技一直聊到兩個兒子的升學問題。話說她和她老公住在渣甸山高聳入雲的豪宅,由於高處不勝寒的關係,的士並不經常出沒。所以他們需要開平治房車送兩名公子到國際學校小學部上學。又因兩位幫傭姐姐車技不如人的關係,他們正考慮請一名司機。但又覺得便宜了平時本來就沒什事做的她們,咽不下這口氣。所以考慮辭去投行的前工作,做投資公關,這樣可以有多一點時間陪兒子。她這一說,被兩位朋友勸她乾脆在家當少奶奶,順便帶出她老公收入不菲的事實。聽了朋友的意見,Nancy委婉地道出她在加州伯克萊分校讀本科又後來在哈佛商學院讀MBA又後來在投資銀行有多年籌辦新股上市的經驗,說她要是閒置在家,實在對不起她那幾張“砂紙“。

哇,這個優秀的女人,僅一步之遙便能完成許多女人四十前夢寐以求的目標,就是功成身退,做個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年輕時讀傳統名校,努力讀書留學海外入讀名牌大學,然後在校園邂逅志同道合的男朋友,畢業後雙雙進入高盛美林做分析員,扶搖直上共同進退。若干年後,結婚生子,等丈夫事業穩固後就退居二,在家相夫教子,享受少奶奶生活。如果我能“混”到她這種境界,爸媽也算是老懷安慰。那天交易室的前輩大叔還在說,女孩子一定要會讀書,這樣才能自我增值,提升到更高的平臺,嫁個好老公。

上一眼中成功女人的典範,噔噔噔,就在我們眼前。

媽給了我一個眼色,大概想說看看人家,多能幹呀,你快去報讀MBA,知道嗎?

我撅起嘴,繼續吃我的美國肥牛。

Nancy把自己的近況都說得差不多了,便開始談起她閨蜜的近況。

David,你還記得Betty嗎?我中學時的best friend呢。她問紐約來的好友說。

記得,哨牙妹Ugly Betty,當年聯校音樂會,你們還一起唱duet。後來不是去Oxford讀書嗎?怎麼樣?嫁出去了嗎?

哨牙妹,人家現在漂亮多了。去年結婚。她老公Howard各方面都好,可惜就是有一點不好。她煞有其事地說。

她老公哪一點不好?背著她出去滾呀?”

其他兩位男士也忍不住笑了。

The bad thing about Howard is hes from Kowloon! Nancy似乎懶得理他們,繼續說。

哈哈,那大件事呀?David哥有點調侃地問。

她扁了扁嘴:“你知嗎?最讓Betty困擾的,就是要搬到九龍去住!我們從小到大,都住在港島,最多去一下尖沙嘴看燈飾,九龍新界其它地方都很少去的。現在她嫁給一個喇沙仔,要搬到九龍塘去住。平時開車都不認得路,經常迷路呢。我現在要去探望她,就要過海到九龍去了。Jesus Christ! Its the dark side!

三位聽放聲大笑。Nancy,真難你了。

在香港工作的洋人,都把九龍調侃成the dark side,仿佛穿過煙霧彌漫的港灣,就是蝙蝠俠Gotham City,盡是密密麻麻的舊式樓房、空氣污濁、人頭湧湧、道路擁擠。入夜後,就成了罪惡的溫床,黃、賭、毒傾巢而出。我們的電影工作者,透過《古惑仔》系列《旺角黑夜》什的,把九龍描繪成這樣一個充滿奇情色彩的地方。洋人不懂香港,靠電影的鱗毛鳳角拼湊對九龍的印象,這是可以理解的。

眼前這位天之嬌女, 香港製造,噢不,應該是香港島製造,是我們引以為傲的本地精英。她有著廣闊的國際視野,她的思維價值觀受到西方文化的熏陶,是中環價值的中流砥柱。三十多年來,香港對她而言,只有香港島和那座將她和世界接軌的國際機場。她的世界很大,遠至紐約、加州、波士頓、倫敦、巴黎、米蘭……卻容不下九龍、新界這種她眼中認為齷齪的地方。聽她的口氣我敢打賭,紐約的下東區,一樣是藍領和新移民聚居的地方,她不定還去過,因紐約始終是紐約,連平民區也是洋氣的。但是她這輩子,肯定沒去過深水、觀塘、天水圍這些地方。

我不主張仇富,也不主張推翻什中環價值。Nancy是個幸運兒,出生在一個中上等的家庭,但她能夠有今天的成就,想必也付出不少努力。畢竟不是每個來自富裕家庭的人,都能考上伯克萊分校和哈佛大學吧?但是,如果為富者對待一個地區甚至那裡居住的人,擺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就難免令人不齒。不喜歡九龍、新界可以是因個人喜惡,但沒有必要藐視這些地區吧?莫非要等到她老公有朝一日競選特首什的,她才會穿上那雙Christian Louboutin走出她的象牙塔,其難地踏上Dark Side的土壤?

吃完這頓飯,我覺得自己比起她,也沒那遜色了。我或許沒有幾百萬年薪,雖然不是長春籐大學的畢業生,更不是住在半山幾千尺的豪宅,起碼我去過深水和觀塘,西至屯門元朗,東至西貢區,北至粉嶺上水,南至南丫島,我都去過。不僅去過,我還看到這些地方可愛善良的一面。如果我和她一樣傑出,卻漸漸失去這樣的同理心,不懂得欣賞別人的不同,那我寧願維持現狀,做我自己好了。我想我的父母,也會同意我的看法。

精英們繼續侃侃而談,聊著最新的醫療科技,我和母親實在沒興致聽下去,匆匆結賬離去。